武陵山行（二）——《浮生六忆》（21）

张光明

森林公园门票40元，70岁以上老人全免。办妥买票、免票手续，武警上车来核实。没人逃票，才让我们进入公园。入园后七弯八倒，来到一个所在。住进房间已是下午五点，赶紧补午睡。

简介资料上说，武陵山国家森林公园，位于重庆市涪陵区东南部武陵山脉的北段。与武隆县的仙女山国家旅游区系同一条山脉，相距15公里。公园总面积75.000亩，主要景区面积25.000亩，森林覆盖率95.2％。但同一资料又说原始森林就有80.000亩，不知那个数字准确。资料还说，园内森林茂密，峰峦叠嶂，浩瀚幽静，神秘险峻，是难得的自然风光。公园最高处海拔2000米，年平均气温9.9度。八月份最热，平均气温19.7度。这里春季赏花，夏季避暑，秋季观景，冬季赏雪，是一座负离子制造厂。如此说来，是人间仙境了！这个资料明显有夸张，数据也有待证实。比如说，“景区距重庆主城区仅1.5小时车程，交通十分便捷”。可我们从主城来到景区，足足花了3.5个小时车程。如果1.5小时，除非乘直升飞机。

山上有几家旅店。不过这里不叫旅店，不叫宾馆，不叫招待所，而是叫山庄。如“凤凰山庄”、“云顶山庄”……。山庄者，“山中住所”之谓也，确切。我们住的是“荷花山庄”。

这些山庄由谁经营，什么经济性质，不清楚。只知道荷花山庄为太极集团所有。就是那个红遍中华大地的赵本山，天天打广告，念了前面一串词后，故意停顿一下，再重重吐出一个“液！”的企业，全国五百强之一。

太极集团搞制药，何来涉足森林公园，办起山庄？原来，这个制药集团为了开发高山药材，发展中药制药，承包了原来的林场。除了管理好森林之外，还涉及烟叶、养殖、旅游……。这样一片山地，采摘天然药材，人工种植药材，养殖梅花鹿，养殖藏獒等等，都是上好地方。发展旅游，仅仅是集团搞的副业，属当前热门。

荷花山庄修建得比较好。绿瓦、红柱、粉墙，一色的强化地板楼面。两楼一底的客房呈“门”字形，每层有六十来个标准房间，可以接待两百多游客。新建的房间还干净，陈设与市里的招待所好不了许多。游客来在这里，只求一地安身，何求高档享受，无须什么豪华陈设！指导思想对头。

不过，设备虽属一般，收费却不一般。市里相似陈设的旅店、招待所，标准间的价格不过100元左右，而这里接近300元。打折之后也是200元上下。城里旅店，多是免费提供麻将牌。可这里一副麻将要收几十元使用费（次）。有客人说：“谁叫你自投罗网闯进山呢？宰你没商量！”

这个山庄的服务质量不佳，缺乏水准。人员不专业，谈不上事业心，更谈不上责任心。后来了解到，房间和餐厅的服务人员，多是集团刚召进来的大学毕业生。上岗之前在这里劳动。

荷花山庄在墙上画了几处荷花，不是真的有荷花。住地开辟了很大个池塘，水中放置两条采莲船。看来他们是准备在这诺大池塘里大种莲藕的。以后会名副其实。

池塘左边停车，右边打沙滩排球，正中安放若干休闲椅。人们可以散步，可以打球，可以纳凉聊天。姑娘小伙子们还可上采莲船划水，清净、安闲、自在……

晚上吃饭，去到一座貌似蒙古包的饭厅。“蒙古包”高耸、宽敞、亮堂。进门有两盘烤炉，正烤着两头肥羊，吱吱炸响。正中设有火塘，放进许多木材，只是还没有点火。晚上，有一批游客要围着篝火跳舞，吃烤羊肉。

我们没有这个安排，也没有这种雅兴，十人围一张桌子开饭。菜的花样多，份量足，富有山村风味，大家喜欢。就是油太重，味太咸，米饭硬，面食少，不大适合老年人。如果用大块吃肉，大碗舀饭，来写照这里的生活情景，一点也不过分。只是没有大碗喝酒罢了。每餐开饭，必然要跟苍蝇搏斗。这里的苍蝇特别小，赶不走，抓不着，打不死，顽强极了。它们轮番进攻，我们难以招架！

饭后在宽阔的水泥路上漫步，让山风吹吹面颊，欣赏远处山峰，仰望高大林木，俯视青青草坪，夕阳霞辉反射塔影，羊群点点时集时散。心旷神怡，一切烦恼都会自然忘却。如果有什么烦恼的话。

说是公园，但不是城市里那种为大众提供的休闲公园。没有那么多观赏花木，没有那么多曲径小道，没有那么多小港鱼池，没有那么多游乐设施，没有那么多儿童乐园。更没有情人椅，掩身地，偷情树。不过有三项设施是城市公园没有的。一是路边用草帘搭盖的木质逍遥椅。上有草帘遮头，下有青草踏脚。坐一坐，摇一摇，虽说土气，别有山村风趣。二是户外的露营帐篷。帆布裁制，遮风避雨，经济便宜，选择地点自由。三是密林深处的一排排情侣房，小巧玲珑，绝对的隐私。那当然是谈情说爱的好地方。这三种设施，人情味浓，城里没有。

从资料和指路牌上看，公园内有许多景点。什么洞穴探幽呀，什么地下迷宫呀，什么猫儿沟呀，什么山神庙呀。可我们大都没有找到。也许实有其地，尚待开发。也许没有向导，未能找着。密林深处，寻到了众多木牌指示的山神庙。乖乖！这那里是庙呀！这算得上景点吗？还“著名”呢！据说这是山民自发塑造的两尊菩萨。有一尊似关公，然而没有手持大刀，没有关平、周仓侍立。另有一尊是什么，就把我难倒了。说它是《楚辞·九歌》中的山鬼吧，它的面容和衣饰是男性。而屈老夫子描绘的山鬼是女性。国画大师徐悲鸿画的山鬼，也是一个骑着老虎的美女。屈原描绘的山鬼“离忧哀怨”，而我们看到的是“凶神恶杀”。因此不能说它是山鬼。那么说它是土地老爷吧，可土地老爷总是带着夫人并肩而坐的。或者说它是阎王爷的特使无常大爷，它手执的又不是“正在拿你”的催命牌。为神像遮风档雨的只有几块砖石，怎么也说不上是庙宇！

没有什么景点，但有一些收费游乐设施：山地卡丁车，激情沙滩车，山地自行车、彩弹射击，草坪骑马，等等。收费都比较高。例如，驾卡丁车三十元跑一圈，骑沙滩车每十分钟三十元。这样的游乐，我们老年人也不敢

免费景点没找着，收费娱乐又不适合我们老年人，只好去原始森林中观赏树木。老伴有点“英雄气概”，跟身体好的去爬山。上到高处，景色更佳。但是“高处不胜寒”，地势越高，气温就越低。爬上山顶，汗流浃背，山风吹来，寒澈透骨。坐不了多久赶紧下山。

我身体缺乏本钱，只好在山庄周围森林中走走。茂密的森林，比比皆是。走进森林深处，仰头才知大树之高（大约十层楼），手抱才知大树之大（两人合围）。每根树都长得笔直。树树之间自然丛生，没有人工栽种那样比较规则的间距。有的树长得高大挺拔，有的却被挤的枯萎瘦小。长得高大的，多吸收了地下的营养。长得瘦小的，被别的树摄走了养分。长得高大的，多获得不少阳光雨露，长得瘦小的，雨露阳光被遮夺了许多。人挤人、人吃人的现象，人类社会有；树挤树、树欺树的现象，自然界同样存在。

密林边沿，个别长得高大的树，并非很好的材质。人们砍来做柴火，或煮饭，或取暖，烤羊肉、燃篝火。有的抛在野外，任其腐烂。可是个别被排挤、被欺负，长得不太高不太大的树，正是高档的好木材。用它建房，可以作为栋梁。用它造船，可以远洋航海。用它铺路，可枕万吨列车。由此看来，人有人才、庸才、蠢才之分，树木也有三六九等。只可惜，人们使用木材，一般不会用错材质。人们使用人才，往往优劣不识，或者识而不用，岂不悲乎！君不见，有的人十分平庸，胸无寸墨，批文件文理不通，写句话别字连篇，自己名字都写不周正，可却能弄到不小的纱帽。而真正的人才却被压在低层，发挥不出才干。甚至还要遭到庸才、蠢才的压制打击。这不也跟原始森林中的树木一样么！原始森林啊，你折射出了人间哲理！

饭后散步中，先后去看了另外几家山庄。还去看了几处农家乐。别小看农家乐，其设备并不比山庄差多少。但价格却相当悬殊。山庄吃住一天是一百五十元左右，农家乐吃住一天只五十元。如果包月，农家乐一个月只要一千元，而山庄要高出一倍到两倍。

下山的前一天，气候突然变化。眨眼功夫，烟雾缭绕，黑云密布，风雨大作。幸好带了毛衣、外套。有的客人没带够衣服，只能钻进被窝焐着被子。雨雾中能见度不到五米，大家担心下不了山。好在次日风停雨住，浓雾慢慢散去。我们赶紧收拾行李，急步登车下山。可是我们的干部与服务台结帐老是出不来。有人提议下车再方便一次。我去公厕时路过服务台，才知道是我们有人弄脏了一条浴巾，山庄规定的赔偿数额太高，正在谈判较劲。

这时我想起了房间里的赔偿价目表。其实我早就看出，各种物品赔偿价格高出市价好多。我认为是敲竹杠，想提醒大家，可是又忘记了。赔偿数额高到什么程度呢？一架单人木质床，赔1960元，一块单人席梦思，赔1000元，固定在墙上的泡沫床靠背，赔150元。一张打麻将的白木方桌，加上两把白木椅子，赔900元。一只梳妆小木凳，赔680元，一只床头小木桌，赔760元，一个简单的木制行李架，赔560元，一只简单的玻璃茶几，赔760元，一块小小的玻璃镜子，赔260元，一只普通的陶瓷马桶，赔1000元，……。我算了一下，假如你不小心，把一杯浓咖啡打倒在床上了，弄脏了单子、褥子、垫子，咖啡沾到席梦思和床架的布上，那么，你得赔偿4400元。我年纪大，手脚不灵便，一直不敢在床上饮茶、喝咖啡。

损坏东西赔偿，天经地义。“三大纪律八项注意”唱了几十年，哪个不知道！但是，“照价赔偿不差半分毫”嘛，要合理。按照市价不就行了，非得惩罚？

见过国内外很多酒店的赔偿目录，难以见到如此霸道的标准。一次，我们一家在奥地利的阿尔卑斯山避暑。那一家旅店的赔偿条件甚为合理。其原则是，顾客损坏了物品，旅店能修理的他们修理，能够洗涤的他们洗涤，能够利用的他们利用。修理只给修理费，洗涤只给洗涤费，能够利用的，只给不能利用的那一部分。比如，你把墨水倒在地毯上了，既不能修，又无法洗，但可以把弄坏的那一部分剪裁掉，余下的可以铺小房间，或者用于楼道、楼梯、厕所、厨房（农家乐旅店的客人房间设有厨房）等地方。这样，你就只需赔偿丢掉的那一部分。

不老是讲与国际接轨吗？不总是讲洋为中用吗？类似酒店赔偿这样小而又小的事情，何尝不可以“接”一接，“用”一用呢！荷花山庄那样的惩罚性赔偿，是经验不足，还是指导思想有问题？

上面举出荷花山庄的那些赔偿目录，好些东西洗涤以后都可以利用，好些东西都可以进行修理。4400元哪！购置一张新床及其用品绰绰有余，还有实物残值呢？这能不说是敲竹杠？弄脏的那一条浴巾，也就是粘了一些泥土，难道就不可以洗涤？难道就得买新的？如果非得买新的，大约30元搞定，可是要60元，能说不霸道！

我在上厕所时，正好遇着服务员和其他客人在议论此事。一是说，赔偿离谱，一是说不爱惜公物。看见把浴巾搞脏的人很激动，说：“把浴巾拿去揩皮鞋，整些泥巴，不赔行吗！”又说，“那么大年纪的人，还是什么领导，这个都不懂？”

最终还是赔了60元。弄脏浴巾是个人行为，不可以报销。然而弄脏的人又不自觉，不肯掏钱。怎么办呢？有人合稀泥，事情是摆平了，可欢愉情绪也抵消了不少。我耳重，始终没弄清楚是谁干的。到底是我们的干部，还是家属，抑或是同来的嘉宾。弄脏浴巾和拒不掏钱，都表明当事者的道德问题。如果知道是谁，开导一下被骂的先生（或者女士）就好了。

离开荷花山庄时，有山民来卖嫩玉米、大白菜、长萝卜，和一盘一盘的鲜向日葵。东西一般，图个新鲜，大家都买了些。山上山下时令不同，嫩玉米在城里已经稀罕了。